艺林小札 | 由离婚而引发的一纸名帖 -- 《伯远帖》试释读
学书的人常常听老师讲要“究魏晋之法”,也往往听到“魏晋之法殆尽”的抱怨,我就在想,这魏晋之法不传,多少是因为笔法字法不传?又有多少是因为心胸风度迥异?我猜想,或许熟读《世说新语》比临魏晋名帖百遍对“究魏晋之法”更有帮助?反过来,读魏晋遗帖是不是就如读书法写就的《世说新语》?
说到读帖,我个人是重墨本而轻碑拓,不过原因完全不是“帖学”与“碑学”之争的原因,而是因为我是一个有低级趣味的人,对于碑刻上“居庙堂之高”的文字虽然有崇敬之心,但是难以发自内心地喜爱。而“处江湖之远”的私人信札,便签短笺,诗文草稿,因为其本不是给公众阅读的私密性与随意性,则极大地满足了我的偷窥欲望。“隔壁老王送老张一大筐橘子,霜降前的,好吃得很!”,“老王跟隔壁嗷嗷乱哭,出啥事儿了?哦,他姨妈过世了”,等等等等,这些毫无雕饰的自然文字,一下就把我带回到千年前那烟云水气的南朝岁月,无限贴近那直逼本心的魏晋之法。
但是读墨本魏晋名帖又有一令人为难之处,那就是晋代墨迹或者如《平复帖》字迹斑驳漫漶不可辨识,或者如《快雪时晴帖》及《中秋帖》一样,为后人所临所摹,字句缺失,揣摩其义如同猜谜。
可怜的乾隆,“三希堂”所藏的所谓“三希”:《快雪时晴帖》,《中秋帖》,《伯远帖》,前两者一个是摹,一个是临,唯一没有争议晋代真迹,只得“伯远”一帖而已。“三希”其实是一希。
不过乾隆也不算太冤,因为能够真正再现晋人风度的法帖不是“快雪时晴”,更不是“中秋”,而是“伯远”。《伯远帖》结构开张,意态萧散,崎正相生,风神俊朗。董思翁称《伯远帖》为尤物,评之:“王珣潇洒古澹,东晋风流,宛在眼前”。此评算是道出我心声之六七。姚鼐赞《伯远帖》“如升初日、如清风、如云、如霞、如烟、如幽林曲洞”算是道出我心声之另二三。
如此“尤物”,读帖自然不能放过,不料《伯远帖》虽然篇幅不长,读明白却颇为不易。查遍资料,对《伯远帖》的诸多释义或者含糊不清,或者前后矛盾,没有一个能令人满意的结论。但是,许巍的《蓝莲花》的音乐在此刻响起:没有什么能够阻挡,我对八卦的向往......于是我决定自己动手,一字一句弄清楚《伯远帖》字面上与字面下的故事。
我做的第一件事是:重读《世说新语》。重读《世说新语》,原因之一当然是重新体会王珣其人,原因之二,就是为了寻找“伯远”是何许人也。搞清楚人物向来是读懂帖的最重要的线索。
可惜翻遍《世说新语》,没有找到“伯远”这个人。然后遍查资料,有人认为王珣和伯远是堂兄弟,有的认为是叔侄,但是都是猜測,其中理由与证据,谁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。
首先将猜测见之于文章的是启功老,他说:“按伯远不知否王珣的弟兄,‘群从’也可能指伯远的弟兄,他在弟兄之间特别优秀。‘此出’不知是说王珣远游,还是伯远外出。‘分别’当然是王珣与伯远分别,‘畴古’,如云‘古昔’,说伯远作了古人。当时的语言环境,我们无法了解,所以只能看帖文表面大意了。”
启功老对《伯远帖》做了个大致猜测就不了了之了,然后直到二〇一〇年初,郑春松和迟庆元各在《书法报》上发表了一篇文章,以更充实的论据,要为伯远定定辈分。
两人无独有偶地从帖中的“群从”二字开始解谜。
两人的辩论比较精彩,值得细摆一摆。
郑春松自打在《平复帖》和《快雪时晴帖》释读中两度挑战启功老之后,大概尝到了甜头,意气风发,于是再次挑战启功老的“群从”可能指伯远的弟兄的说法。其证据之一是《辞源》对“群从”的注解为:指诸子侄辈。证据之二是引《世说新语—贤媛》为例:答曰:“一门叔父则有阿大、中郎,群从兄弟则有封、胡、遏、末,不意天壤之中,乃有王郎。”
迟庆元的反驳文章先开始就“王珣顿首顿首”为线索,说王珣不可能给子侄辈顿首,所以伯远必为长辈或者平辈。(我在此小议一下:迟先生一开始就犯了个先入为主的错误,谁告诉他王珣这封信就是写给伯远的?)
不过迟先生接下来的反驳要有力些了,他先指出郑先生所引谢道韫骂老公的话里的“群从兄弟”正是指“兄弟”之意(封(谢韶)、胡(谢朗)、遏(谢玄)、末(谢渊)都是谢道韫的叔伯兄弟)。然后迟先生又给出了《晋书》中的两个例子:
陛下未能少垂顾眄,畅臣微怀,云导顷见疏外,所陈如昨,而其萌已著,其为咎责,岂惟导身而已。群从所蒙,并过才分。导诚不能自量,陛下亦爱忘其短。(《晋书·卷九十八·列传第六十八·王敦》第2556页)
王导之父裁与王敦之父基是兄弟关系,导与敦即为从父兄弟,所以,“群从”当指诸从兄弟。“群从所蒙,并过才分”这句话是说,诸从兄弟蒙皇帝恩泽,已超过了他们的才能。
(敦)既素有重名,又立大功于江左,专任阃外,手控强兵,群从显贵,威权莫贰,遂欲专制朝廷,有问鼎之心。(见《晋书·卷九十八·列传第六十八·王敦》第2557页)
“群从显贵”指王敦诸从兄弟皆得显贵。
郑春松先生当然不会作罢,称迟先生“所发之论多显突兀”。他的反驳理由是“一门叔父”对“群从兄弟”正说明叔父对子侄。(我又小议一下,谢道韫的话里的“叔父”和“群从”当然是针对自己的辈分所指,所谓叔父对子侄的解释牵强,又不是对对子。)然后以臣子对皇上自称“奴才”为例,说王敦、王导上疏君王所以自称自己是晚辈。(又小议一下,这个辩解也更加牵强。)
两个回合下来,我判迟先生小胜。迟先生对“伯远”到底是王珣的哪个堂兄弟的推断也很有趣,且有道理。在这里转帖一下:
伯远与王珣既是从父兄弟关系,那么,王珣此从兄弟是谁?《晋书》载王导有六子:悦、恬、洽、协、劭、荟,长子悦及四子协无出,分别以恬子琨和劭子谧为嗣,恬子混(见《宋书》),洽子珣、珉,劭子穆、默、恢,荟子廞、谌。在已知的王珣群从十人中,《晋书》没有记载有字为伯远者。
按古代男子取字是有一定规则的,即字是根据名而来的。班固《白虎通义》说:“闻名即知其字,闻字即知其名。”字和名或意义相同、或相反、或相辅相协。除此之外,还有在字的前面加伯、仲、叔、季(或稚)用来表示排行的。
由此可知,伯远在兄弟中排行为大。再查,王珣从兄弟十人中又有谧字稚远者,本为劭子,与协为嗣,稚即指其排行为小,其上则有穆、默、恢三胞兄。由此推知,伯远者穆也。其弟兄四人的字则分别为伯远、仲远、叔远、稚远。
试析如下:就谧字稚远而言,谧有宁、静之义,其字为远,是取宁静致远之义,谧、远属意义相协。穆、默都含静义;恢,大也,大、远相协。所以,穆、默、恢取"远"为字是在情理之中。据此断定,伯远就是王穆,王珣所致信者即其从弟王穆。
本来以为这场论战最终将以“无定论”而不了了之,却不想有“好事者”在整理敦煌文献《常何墓碑》时发现了这么一段话:“倾产周穷,捐生拯难。嘉宾狎至,侠侣争归。名亚於信陵,事逾於伯远。”这是把墓主常何和信陵君和伯远相比。信陵君大家都知道是谁,这伯远又是何人。该“好事者”顺藤摸瓜,终于在唐人李延寿所著《南史》中发现一段:“[王]球字蒨玉,司徒[王]谧之子。”,“王彧字景文,[王]球从子也。祖[王]穆,字伯远,司徒[王]谧之长兄,位临海太守。”
这基本上算是肯定了迟庆元先生的推断。
由于对伯远身份的不同理解,郑春松先生和迟庆元先生对《伯远帖》断句,尤其是释义大不相同。
郑春松的断句是:珣顿首顿首,伯远胜业,情期群从之实。自以羸患,志在优游。始获此出意,不剋申分别如昨,永为畴古。远隔岭峤,不相瞻临。
释义:伯远有美好的业绩,真情期待侄子之成就(“实”应解为结实,春花秋实是也。奋斗努力之结果,可引申为成就)。虽因疾病,但意愿长远。方获悉乃出乎意料,不刻(未一刻,时间十分短促)在申时,分别于昨天。永远作为古人,宛如遥隔岭峤(五岭),不能上下相视。
迟庆元的断句是:珣顿首顿首,伯远胜业情期,群从之宝。自以羸患,志在优游。始获此出,意不剋申。分别如昨,永为畴古。远隔岭峤,不相瞻临。
释义:伯远不管是在事业上还是和兄弟的情谊上,都是我们兄弟的楷模。我的身体多病,有去官之念。现在你去临海做了太守,我心绪复杂。虽然分别不久,却像是做了古人,中间隔着五岭,难以相见。
我认为两人的释义都有比较大的问题。
郑春松先生的辨识断句和释义至少有两处硬伤。首先他识“寶”字为“實”字,并把“實”理解为“结实”“成就”之意。又为了照顾这个意思,他断句为“情期群從之實”,并把“情期”理解为“真情期待”。不知道为什么郑先生没有查一下辞典,“情期”就是“情谊”之意。(《南史•王昙首附孙王俭传》:“赵充国犹能自举西零之任,况卿与我情期异常。”)
郑先生的第二个硬伤是对“不剋申”的牵强附会。在郑先生笔下,“不剋”变成了“不刻”,“申”则表示“申时”,这也造成了他的断句“始获此出意”,并把这句译为“方获悉乃出乎意料。”
如果说郑先生对“群从”的考据有失偏颇,那么他的释义就错得有些荒谬了。
迟庆元先生相较郑先生在考据上要仔细了许多,但是愚以为迟先生的一个重大问题是他的先入为主,他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,认定《伯远帖》是王珣写给伯远的书信。所以“始获此出”他便理解为是指伯远出临海太守这件事,但紧接着的“意不剋申”这句迟先生含糊其辞,没有做任何有依据的解释。
迟先生还由“自以羸患,志在优游”这两句推测写《伯远帖》时王珣已在暮年,得出“隆安四年前,王珣从兄弟十人中已有混、琨、珉、廞、谌去世。所以,其在致书伯远时,既为伯远出为临海太守感到高兴,又有失去弟兄的伤感,还有对自己病情的哀叹,心情复杂。”的结论来。
我初读《伯远帖》,就对很多人所持的《伯远帖》是王珣写给伯远的书信这一论断存有疑问。晋人虽然多以行为乖张为荣,但细思大抵脱不了常理人情。
首先,“珣顿首顿首”几个字就透露出收信的对方当或是位尊,或是年长。且不说“顿首顿首”是郑重其事的敬语(有人会辨称“顿首”二字已经成为书信开头的习惯用法),单是看“伯远胜业情期,群从之宝”这两句就有些异样。不管是《晋书》,《世说》还是晋人的书信杂帖里,都看不见这样露骨地夸对方的辞句,这样的话,或有拍马屁之嫌疑,或者有讽刺之动机,都不是什么好意。而且从伯远的寂寂无闻不见于史传来看,他应该是当不起“胜业情期,群从之宝”这八个字的。然而,夸第三方就不管如何褒奖也不为过。所以我基本上可以肯定,《伯远帖》一定不是写给伯远的。
再看“自以羸患,志在优游”两句,和上面句意是个大转折,颇有对比之意,要不然前面才说是众兄弟的榜样,后面就突然说身体多病,不合情且不合理。所以“自以羸患,志在优游”应当说的不是伯远。
最难揣摩的还是“始获此出,意不剋申”这两句,这两句的句意是把握全文的关键。经过考虑,窃以为“出”在这里的意思无非有两种可能:一是指“出仕”,二是指“出门远宦为官”。伯远寂寂无闻,未必有资格玩“托病不仕”这一套,而王珣少年得志,弱冠之年就为权臣桓温所重,后又以才学文章受知于孝武帝,历任要职,应该也和“不仕”沾不上边。那么看来当是指伯远远宦临海太守这件事了?
“意不剋申”这句的关键是要了解“申”是何指。“剋”是“克”的异体,“不剋”即为“不克”,应该是“不敌”之意,那么意不敌什么东西呢?乱翻辞典,发现“申”可做约束讲:
申,束身也。——《说文》
约车申辕。——《淮南子•原道》。注:“束也。”
畏忌自申。——《汉书•韦元成传》。注:“言自约束也。”
勒兵申教令。——《汉书•元帝纪》
朱绿带申加大带于上。——《礼记•杂记》
申体防以自持。——曹植《洛神赋》
一下子豁然开朗,“始获此出,意不剋申”当是说“当伯远知道要远宦临海时,自己的意愿(优游之志)得服从规矩(为人臣的规矩)的约束”。这么说来,前面的“自以羸患,志在优游”确实是说伯远?
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头,但一时也无法再做其他解释,所以有一度我几乎就认为释义大致是:伯远不管是在事业上还是在为人上,都是我们兄弟的榜样。他本来称病,无意于仕途,但是当要求他出任临海太守时,他还是个人意愿服从了组织决定。虽然和他分别不久,但已宛如隔世,我和他之间山重水复,估计再难相见。。。
但是,又是这个但是,终于有一天,我在《晋书—王珣传》里读到一段话,才让我恍然大悟!
“珣兄弟皆谢氏婿,以猜嫌致隙。太傅安既与珣绝婚,又离珉妻,由是二族遂成仇衅。时希安旨,乃出珣为豫章太守,不之官。”
这段话是说,王珣兄弟本来都是谢安的女婿,后来因为闹矛盾(不知道是翁婿矛盾,还是夫妻矛盾),王珣兄弟都和谢家女儿离了婚,于是王谢两家成仇。后来有人照谢安的意思,排挤王珣,让他去远地豫章做太守,但是王珣并没有到任。(“不之官”就是没到任的官)
原来王珣也被“出”了那么一回,而且最后估计被他以“羸患”为由给推脱了而没有到任。原来《伯远帖》里的“出”是王洵的“出”,非伯远的“出”。难怪帖中是“此出”二字而非“彼出”二字。
那么,事情的发生当是这样的:因为王谢两家矛盾,谢安排挤王珣,准备把他发到远在江西南昌去做太守。王珣当然不干了,于是托病不出。于是谢安(或者是本人,或者是另托一德高望众的人)写信给王珣和他摆事实,讲道理,信中大概说了:“王珣你看你兄弟王穆就不像你这样,让他去临海做太守他高高兴兴地就去走马上任了,你怎么不服从组织安排呢?”
于是,王珣回信了(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《伯远帖》):大人啊,王珣先给您鞠躬再鞠躬,(您别把我跟伯远比啊),伯远他为人做事在兄弟间都是出类拔萃的,而我疾病缠身,只想退休养养清闲。当我接到让我远宦豫章的调令,我虽然知道个人意愿应该服从组织命令,但我与您女儿才离婚不久,已宛若隔世,您又何必再弄个五岭逶迤来相隔,老死不相往来呢?
所以,说白了《伯远帖》就是王珣不服从组织工作调动的牢骚信,而且很可能就是回给谢安本人的。
有人可能会怀疑,既然王谢两家成仇,还会这样通信吗?古人,尤其是晋人之间虽有嫌隙,可不像我们今天一样在网上就会破口大骂,他们仍然会保持风度翩翩,而且实事求是。
《世说新语—赏誉》中有一则:谢公领中书监,王东亭有事应同上省。王后至,坐促,王、谢虽不通,太傅犹敛膝容之。王神意闲畅,谢公倾目。还谓刘夫人曰:“向见阿瓜,故自未易有。虽不相关,正是使人不能已已。”
翻译成白话大概就是:谢安监管中书监,一日王珣也要去中书省办事,王珣去搭谢安的便车。王珣上车后,车上显得座位狭挤。(看来谢安的车不如现在处级干部的座驾)虽然王谢两家有嫌隙,但是谢安还是收膝腾出些地方,让王珣在身边挤着坐下了。在上班路上,王珣意态悠然,谢安忍不住侧目看了他好几次。谢安回到家对夫人说:这个阿瓜,确实是少有的人物,虽然和我们家没啥关系了,却还是让我不得不称赞。
上面这则看到的是两家交恶后,谢安对王珣的态度,下面这则则是王珣对谢安的态度。
《世说新语—伤逝》第十七:王东亭与谢公交恶。王在东闻谢丧,便出都诣子敬道:“欲哭谢公。”子敬始卧,闻其言,便惊起曰:“所望于法护。”王于是往哭。督帅刁约不听前,曰:“官平生在时,不见此客。”王亦不与语,直前哭,甚恸,不执末婢手而退。
也翻译一下:王珣和谢安交恶。王珣听到谢安去世的消息,就找到王献之说:“我要去给谢公吊孝。”王献之本来躺在床上,听到王珣此言,惊得立马爬了起来,说:“这正是我所期望你会做的。”王珣于是就跑到谢安灵堂去吊孝,谢安生前帐下的督帅刁约不让他靠前,说:“我家大人生前根本就不会召见这个人”。王珣也不答话,径自向前痛哭,非常悲哀。完事后都没有向谢安家属致哀就走了。
看来王珣此人果然是屌得了得,也难怪他写的出《伯远帖》这样神意闲畅的字迹,《伯远帖》就像是王珣的自画像,再读《伯远帖》,就想起桓玄评王珣的那几句话:“珣神情朗悟,经史明彻,风流之美,公私所寄。虽逼嫌谤,才用不尽;然君子在朝,弘益自多。时事艰难,忽尔丧失,叹惧之深,岂但风流相悼而已!”东晋风流,宛在眼前。
(陆旸,自幼习书,在省市级书法大赛中偶有所获,并在书法报刊发表书法论文数篇。中年始习中国画,主攻山水,略微旁涉花鸟虫鱼。现任北美四海书院院刊主编。)
来源:四海书院(ID:四海书院USA)
(备注:插图均来自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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